让古蜀文明重器重焕光彩
余健对青铜人头像进行清理。
刘一维摄
观众参观三星堆文物保护与修复馆。
刘一维摄
杨平(右)和郭汉中(左)在三星堆遗址7号坑对龟背形网格状器进行保护性加固。
蔡秋彤摄
三星堆遗址新出土文物又一次惊艳世人。6月15日,8号坑新发现的顶尊蛇身铜人像与1986年2号坑出土的青铜鸟脚人像残部拼对成功。分离3000年,今日再“合璧”,令人惊叹不已。考古专家将这件文物重新命名为鸟足曲身顶尊神像,称赞它是中国青铜文明的“巅峰之作”。
三星堆新一轮考古发掘启动以来,6个“祭祀坑”持续出土大量精美文物,引起海内外广泛关注。这些文物被送到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护和修复中心,进行清理、保护和修复。顶尊蛇身铜人像就是在这里找到另一半的。古蜀文明的一件件重器,在文保专家手中被修护、被擦亮,重焕瑰丽光彩。
在观众眼皮底下工作
走进三星堆博物馆大门,沿着蜿蜒的绿道向前,一座灰白色现代建筑掩映在葱茏树影中,这就是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护和修复中心。
修复中心采用开放型工作方式,观众既可以参观展出的文物,又可以观看修复的过程。工作人员身着白大褂,有的在操作电脑,有的手持工具伏案修复。观众隔着玻璃凝神观看,一双双眼睛盯着修复人员的手指,盯着正在清理和修复的文物,不少人举起手机和相机拍照。
“我们是在观众的眼皮子底下工作,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护和修复中心负责人余健说。余健是广西人,2004年毕业于西北大学文物保护专业,在文保岗位上已经干了18年。“到三星堆博物馆工作是我上大学时的梦想,我很庆幸如愿以偿,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2019年以来,随着三星堆新一轮考古发掘的推进,重量级文物不断曝光,引起社会高度关注。然而,观众不可能直接进入发掘现场参观,如何才能将三星堆新出土文物第一时间展现在大家面前?三星堆博物馆景区管委会做出决定,对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护和修复中心进行升级改造,专门划出1000平方米打造新发掘文物的修复馆。
2021年12月,三星堆文物保护与修复馆建成开放。该馆融文物修复、文物展示、参观体验、科普教育等功能于一体,包括工作区、展示区两大区域。工作区分设文物储存区、陶器修复室、玉器修复室、金属器修复室、象牙修复室和文物摄影室,全面展示文物修复工作实景,让观众沉浸式体验文物修复过程。展示区以图文展板的形式介绍文物保护和修复知识,并展现最新的文物修复成果。三星堆目前所见最大的金面具、神树纹玉琮、青铜扭头跪坐人像、持鸟立人像等珍贵文物都能在此看到。
跟随余健的脚步,走进文物储存区。余健介绍,文物储存区要有效控制室内温度和湿度,对空气污染、光线辐射、昆虫危害、微生物生长及代谢产物等进行严格管控,“为新出土文物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的家”。
保护从发掘就开始
三星堆遗址3号“祭祀坑”是新一轮考古发现的第一个坑,坑内象牙数量众多,青铜器体大量重,价值极高。文物埋藏数千年,多存在不同程度的病害,提取难度很大。为了避免在发掘过程中对文物造成损害,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与三星堆博物馆共同组成文物保护与发掘团队,将文物保护的工作程序向前移。“保护从发掘就开始,让发掘的过程变为保护的过程。”余健说,文保人员负责坑内重要文物的发掘提取,既能保证提取安全,又能及时掌握文物病害状况,有针对性地进行保护和清理修复。
2021年1月,余健带领他的文保团队披挂上阵,队员共计12名,包括他在内有4名共产党员。余健反复叮嘱:“党员要起好带头作用,无论如何不能让文物在提取中受到二次伤害。”
余健率先下到坑里,看细节,摸实情。有的文物经过焚烧、打破,大量象牙交错粘连,提取难度超乎他的想象。余健和队员们商量,把团队分为两个小组,第一组负责对坑内文物进行加固,第二组对附着物进行清理。
“给象牙加固真的很费神。”张跃芬谈起现场作业时说。她是四川大学分析化学专业的硕士,2013年来到三星堆博物馆工作。工作中她不断提醒自己,没有把握,不能轻易动手,绝不能做破坏性实验。她查阅了大量文献资料,并向有经验的老师请教,对材料进行抗压、抗变形的力学性能分析,经过反复挑选,决定综合运用高分子绷带、竹片、石膏作为加固材料。“第一层用绷带缠绕,第二层用1厘米宽的竹片加石膏做支撑。后来考虑到竹片在四川地区容易发霉,又改用防霉有机材料。”张跃芬说。
下坑清理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我们几个队员中,经验最丰富的当数郭汉中老师。”余健说,“他是我们修复中心的老专家,获得过国家级修复大师的荣誉称号。”余健让郭汉中在发掘中指导把关,他和队友杨平多动手,多干力气活。杨平大学毕业到修复中心工作已有12年,技术熟练,也是一把好手。待第一组给象牙加固后,他俩便开始清理和挖掘。有的区域多根象牙交织叠压、粘在一起,他们清理时十分小心,先将附着的泥土一点点挖开,再在下端打孔、穿绳,连接好固定架,最后再进行提取。
提取大件青铜器又是一道难题。铜顶尊跪坐人像,个头大,又重,还“躲”在3号坑的西北角,升降机无法靠近。余健和杨平对望一眼,想到一个办法:扑下身子干!身体紧贴着升降机下檐边框,上身悬空,伸出双臂,对顶尊跪坐人像进行清理发掘。可是,这样的姿势无法持久,胸口压在铁框上,不一会就隐隐作痛,透不过气。余健说:“好在我和杨平都年轻,身体棒,我俩轮流上,每人挖半小时左右就换岗。”如此苦战几天,总算把这件宝贝安全请出坑。
经过8个月的持续发掘,3号坑的象牙和大型青铜器全部安全无损地提取出来,比预计时间提前了1个多月,躲过了四川盆地的绵绵秋雨季。随后,余健又带队转入其他坑参与提取工作。
7号坑新近出土的龟背形网格状器一露面就成为网红。这件文物造型奇特,结构复杂,提取难度很大。郭汉中和杨平在现场反复琢磨,拟定了几套提取方案,最后确定用高分子材料连接和填充启动带,做成一个轻便、柔软、稳定的底盘。“就像给婴儿做了一个摇篮,可以安稳地将文物托起。”郭汉中说。杨平蹲在坑里,郭汉中趴在桁架上,两人面对面操作,先将文物周围的泥土掏空,再对文物进行加固。经过3天紧张的工作,顺利完成提取。
8号坑的顶尊蛇身铜人像出土后,引起了余健的注意。他在三星堆博物馆修复中心工作多年,对馆藏文物如数家珍,一看见新出土的这件青铜器,就联想到馆藏的青铜鸟脚人像。余健和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专家讨论后,马上进行文物比对,联手完成了拼接。
力求每一步尽善尽美
三星堆新一轮发掘已出土700多根象牙,数量之多世所罕见。象牙保护是世界性难题。象牙出土后,由于失水速度加快,会开裂、分化。余健和他的团队与时间赛跑,把每一个不良变化努力消灭在萌芽状态,并及时启动象牙保护研究课题申报。国家和省、市文保专家多次赶赴三星堆,召开专题会议,商讨象牙保护和修复方案。最终确定由3家单位合作,三星堆博物馆为牵头负责单位,余健担任项目负责人。
余健走访专家,查阅资料,带领团队建立适宜象牙存放的库房。象牙库房温度5摄氏度,湿度90%,低温高湿,既可防止霉变,又能保持象牙水分。工作人员定期给象牙更换保湿材料,进行除菌处理。同时,抓紧清理象牙表面的附着物,清理后做好进一步加固。
今年5月,修复中心开始对三星堆出土青铜器进行清理修复。每一件文物都要多角度拍照,记录相关数据信息,修复人员还要仔细观察文物表面是否有附着物,根据情况进行仪器检测。“如果附着物是泥土,就直接动手清理。如果是其他成分,如彩绘、朱砂、纺织品等,就要以特殊方法清理。”杨平介绍,根据青铜器的病害情况,选择除锈、缓蚀、封护、整形、拼接、补配、做旧等方法进行保护性修复处理。
“修复人员的细心程度,与文物修复的质量成正比。”余健说。有一件青铜人头像,病害状况复杂,锈蚀严重,表面附着物多,清理修复难度较大,余健主动揽过来。文物表面的泥土层很坚硬,余健用自制的竹片细心刮磨,绝不随意敲打。泥土层清理完毕后,他又对其他附着物进行检测和分析,按照附着物的类型进行科学清理。“就这个人头像,干了一个月还没做完。但我有足够的耐心,力求每一个清理和修复的步骤都尽善尽美。”
今年5月,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护和修复中心完成了58件文物的清理修复。余健透露,等到明年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开馆之际,将会有3000多件新出土文物展示在观众面前。